Take a hold

DCEU背景｜意识流短打

Summary：克拉克·肯特试图自我控制。

七岁时，他偷走了玛莎的一条珍珠项链。时值荒年，农场债务缠身，那是他的父母结婚后，乔纳森为庆祝纪念日，为玛莎购入的唯一一件首饰。玛莎原本想典当它还债，但乔纳森立即加以阻拦。

“即使当掉，也无法弥补农场今年亏损的缺口。”他的父亲低声道，宽厚的手掌同时落在母亲与他的肩膀上。“留着吧，玛莎，我会想办法的。”

母亲沉默地点头，而他趁机从父亲掌下溜走，将私人空间留给他们彼此。“我要去荡秋千！”跑出门时，他回头喊道，瞥见父亲搂着母亲的腰，喃喃安慰——她正低头拭泪。于是他慢下步伐，将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合拢。歇在门外的汉克见他出来，立即摇头摆尾蹭了过来。男孩在门前的台阶上重重落座，心不在焉地抚摸大狗的毛皮。阳光晒暖了草坪，将他的面庞与手掌拢进明亮的光线之中。汉克不住抬头，轻拱他的掌心，想要再揉一揉耳根。但克拉克沉默地俯身，捡起一块碎石。男孩没有再控制冲动，也并不情愿。他眯起眼睛，稍一发狠劲，坚韧的石块便在他指尖化为齑粉。

碎屑簌然而落，克拉克怔怔望着自己的指尖，汉克此刻却不知趣地拱到他膝前，充满渴望，睁大那双黝黑湿润的眼睛——砂粉顿时扎了它的眼角，大狗不明所以，委屈地汪呜一声，用力抽抽鼻子，却吸进更多碎屑，猛然打出一个大喷嚏——“哧！”——淋了自己与男孩一头一身。

克拉克像是回过魂来。汉克不安地甩动皮毛，却被一双稚嫩胳膊轻轻抱住。男孩将脸贴在大狗暖洋洋的皮毛上，缓慢摇晃着它，像是抓住了一个至为宝贵的救生圈。汉克困惑地舔起他的耳朵，感受到大狗舌头的湿润，男孩恍惚露出一丝微笑。

“谢谢。”阳光直射的热度中，克拉克呢喃着，闭上了眼睛。“谢谢你，汉克。”

数天后，他在敞开的抽屉中瞥见了那条珍珠项链。淡水珍珠表面的层叠指纹对他来说清晰可见。获得乔纳森的宽慰后，玛莎仍不住拿出又放下，最终竟无意将它遗忘在首饰盒之外，与其他廉价的塑料制品躺在一起。他为那层釉似的色泽所吸引，伸手轻柔地拈起项链。珍珠在他指间腴丽滚动，不断于他触摸前趁势滑走。男孩有点懊恼，不由得往珍珠上施加了些微力度，出乎意料，那颗珍珠被稳稳压在了指间，并未出现碎裂的征兆。克拉克的眼睛渐渐亮起来，研究珍珠细节的想法被全然抛到脑后，他拈起项链，小心翼翼，一点点加重挤压的力道，仿佛在做变量微妙的物理实验。他的指尖微微颤抖，珍珠却在巨大压力下岿然不动。男孩难以置信，睁大了双眼，嘴唇于惊喜中翕动。然而，近乎同时，只在一瞬之间——逐渐积蓄的力度突破了临界点。那颗珍珠蓦然龟裂，化为大小不一的碎屑与粉末，从他指间簌簌落下。

克拉克怵然退后一步，项链滑落委地，细线撕裂。重力支配下，其余完好的珍珠纷纷弹起，四散而去。他匆忙跪下来，伸手去抓那些充满光泽的珠子——他能看清他们运动的轨迹，手却跟不上节奏。

不……只是。

男孩五指一拢，将一粒珍珠虚握进掌中。他的掌心浸满了滑腻腻的汗水，珍珠于其中滚来滚去，仿佛仍在挑衅。克拉克剧烈喘着气，环顾房间。乔纳森和玛莎尚未采购回来，他还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独处，足以收拾掉珍珠项链的残骸。而且，他不必担心遭到责骂，他们肯定会原谅他的……

克拉克摊开右手，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。珍珠的暖白釉面倒映出他那双钢蓝的眼睛，瞳孔放大，其间闪耀着一点人类绝不该有的赤光。他想要握紧拳头，想要尖叫，想要一声不吭，就此静止，永生永世化为雕塑——这样他就永远无法碾碎任何事物——即使只用指尖的些许力量，即使并非出于他的本心。

他颤抖着蹲下身，下意识先捡起了那根断裂的细线，薄薄一条，化纤材质，在掌中近乎透明。于是他重新打量之前捡起的珍珠，上面的小洞证实了它存在的确凿无疑。如此纤细，如此微小。克拉克感到自己的手掌再度颤抖。他松松握住了拳头，将细线与珍珠尽数包裹其中，而后开始积极地拾回其余的残骸。

“妈妈，对不起……”他喃喃，更近似于排解痛苦的自语，“我会修好的，我一定会……然后还给你……”

一个月后，肯特农场获批了新的贷款资格。乔纳森提议进城找餐馆庆祝。玛莎直到换了衣服，准备戴上项链，才察觉到它的消失。

“是我的错，乔。”她对乔纳森怅然道。“即使你承诺过会解决这个问题，我还是总想着把它拿去典当……”

“我们可以买条新的。”乔纳森捏了捏她的肩膀，朝克拉克眨眼。“对吧，小子？”

男孩一度想要倒退，最终生生忍住了冲动。“对。”他堂堂正正回答——因为这毕竟是真心话——想起藏在自己壁橱中，刚串上一个珍珠的项链。“妈妈，不用担心，我会给你的。”

“不用夸下海口。”乔纳森笑了，抚摸他的头。“把暑假打零工的钱留给你自己，小童子军，让我们看看明年秋收之后，能不能过得奢侈一些。”

而后，一年又一年过去，那个纸盒静静躺在壁橱中。细线上珍珠的数量逐渐增多，他终于掌握了控制力度的诀窍，却从未等到适合的时机向母亲忏悔。直到飞船与数名氪星人从天而降，将肯特家的阁楼砸成碎片，纸盒与其中的物品，亦随他的童年毁于一旦。

“卡尔-艾尔，如果你爱这些人类——”佐德在他的压制下怒吼。氪星将军钢一般的眼中，除了燃烧的憎恨，一无所有。那镜像令他不由得悚然。巨大的热度从佐德眼中迸出，他近乎被高温灼伤手指。佐德脖颈的血管狂烈地撞击他的掌心，宛如怒马。一段活的钢铁，一具活的致命武器。坚硬，忿恨——别无他法。他的心被绝望淋漓浇透。

日光从破裂的天顶隙罅间垂直坠下，光斑隐隐，连串滚动，落在他面前一两步处。那家人在尖叫。父母恐惧地搂紧孩子。他颤抖的双手间，佐德仰头，无声大笑。

克拉克·肯特闭上了眼睛。

“然后呢？”

卧室洁净而明亮，湖面粼粼波光淌入室内，深浅不一的条状阴影转瞬即逝。他从沙发上直起身，看着发问的布鲁斯用毛巾擦干头发，朝他走来。

“然后呢？”这位褪下制服的蝙蝠侠敏锐地再度扭头问他，丝毫不介意他打量自己袒露的累累疤痕。“克拉克？”

“布鲁斯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站起身来，朝对方走去。“我只是想说……”他在能触及对方前停住了脚步。布鲁斯眯起眼睛，饶有深意地望着他——他们都心知，即使这样的距离，以他的速度，下一秒就能打破。

“不要克制自己，克拉克。”布鲁斯说。近乎同时，他开口：“我会伤害你——”

“你已经伤害了我。”蝙蝠侠略微抿了下嘴，朝他示意自己颈侧一圈未退的淤痕。他哽住了。“布鲁斯，我……”

“所以，过来。”布鲁斯不容置疑地说。见他一动不动，蝙蝠侠决然跨过了那道距离，来到他面前。

“克拉克，看着我。”布鲁斯重复道，掰过他的脸颊。“看清楚。”

“B，不，我……”他扭开头。

而布鲁斯叹了口气，握起他的双手，环在自己颈侧。“克拉克。”布鲁斯的声音平静，一如他掌心所感受到的，其下稳定跳动的血管。“你摸到了什么？”

他闭上眼睛。指痕凹凸排列，宛若一串珍珠般的岛链，每个点都孤悬于世，唯有人类无常的想象力将它们强行相连，维持一线细细的联系。

——只要他指下略微用力，石块就将化为齑粉，项链就将分崩离析。事物在他无常的力量前溃散、崩解，而他只能徒劳地跪下，四处摸索滚落一地的珍珠。

“我伤害了你。”超人声音嘶哑。而蝙蝠侠闻言一笑。

“克拉克。”布鲁斯温言细语，第三次问道。“然后呢？”

克拉克·肯特睁开双眼。他缓慢松开环在布鲁斯脖颈上的手，怔怔凝视自己的掌心，环视每一根手指。他的强大，他的诅咒，以及用那根细弱的线，重新串起所有珍珠的控制能力。无数个夜晚，他躲在壁橱中，双手颤抖，害怕自己将再次碾碎珍珠，扯断细线，恐惧于父母发现在他手中分崩离析的珍珠项链。

“然后，我……”

——但那一刻从未到来。

“克拉克。”布鲁斯轻声打断他，“抬起头来。”

他照做了。

“把手放回我的颈上。”

他畏缩了，随后伸出手去。而布鲁斯将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掌背，将那个扼住的姿势落实到位。

“我会伤害你，B。”他嗫嚅着开口，无法抽离，亦无从逃避。“我总有一天，将会伤害你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但布鲁斯安静地回答。“我知道这极有可能发生，克拉克——但我信任你。”

这是实话。他能辨认。从什么时候起，蝙蝠侠已经对他如此坦诚了？他抬头注视布鲁斯的眼睛，但其中毫无动摇，毫无杂质。布鲁斯望着他，只是露出微笑。

“信任不是全部。”他反对，然而立场已摇摇欲坠。“你不能让我放弃自我克制。一旦我真的失控……”

“我就会出现在那里。我将看着你，克拉克，我将成为你的底线。”布鲁斯逐字逐句地承诺。

“所以，”他听到他的爱人笃定地说——声音中的情感是如此深沉，以至于将他的心淹没，又重新抬至不可思议的高度，笃定地——握紧他扼住自己咽喉的手。“克拉克。别再自我克制。”

“——你能够做你想做的任何事。”

 

那一刻，布鲁斯的心跳加快了，颈侧血管在他掌中轻轻跳动，却令他产生被灼伤的错觉。“如果你爱这些人类——” 佐德冷笑。“你是我的儿子。”乔纳森拥抱他。“不，关于你的真相美丽无比。有朝一日，整个世界都将看到。”玛莎微笑。他的母亲。她是线，是珍珠，是将他带入这个世界，给予他归宿的人。她是他想象中的海洋，连接散落的孤岛。而他从中学习。不是成为人类，也并非单一的卡尔-艾尔——而是成为他自己。

 

于是，超人松开扼住蝙蝠侠脖颈的双手。而克拉克·肯特摊开掌心，虔诚地捧起布鲁斯·韦恩的面颊。

 

“我想吻你。”他承认道，俯下身去。

而布鲁斯以微笑迎接他。

 

 

END